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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搭上了往台北的高鐵。沿路風景快速的往後退,在列車行進的途中,我打開皓翔臨別前給我的信。

 

婉宣:

 先前,睿聲約我吃飯,帶著妳和他往來的,厚厚的書信。睿聲說妳拒絕了他的追求,他問我,我到底憑什麼可以獨佔妳的視野。我無法回答,只能對著他的懷疑傻笑。

 我們聊了工作。我問他,考上教師以後的感覺是什麼?我以為教書很簡單,只要熟練課本裡的章節順序,能夠操弄課程裡的儀器教具,就夠專業了。

 睿聲說我把一切想簡單了。「當老師沒有想像中的簡單啊,也一樣有新的東西要學──新的課本、新的教育方式、新的規定……好多好多。就算有能力學完所有的東西,還有永遠學不完的,『對學生的關心』。」

 回到家中,我的母親為我燉煮了一鍋魚翅。我從小是討厭這玩意的味道的,喜宴上的魚翅羹雖然沒有厭人的腥氣,卻有一種嚼塑膠一樣的怪口感。母親拍著胸脯說是她用過心的,說我一定會滿意,我不想讓她失望,才勉強舀了一小碗。

 那一天夜裡,我倏然覺得幸福至極。不是睿聲的嫉妒成全了我的虛榮,也不是吃到了人間極致美味的食物。而是我從這之中發現,這五年來,妳給的等候與愛,是這麼密實的包裹著我。

 那碗魚翅的湯鮮味美,需要相當的時間換取。從鍋緣沾黏的雜質,我看得出那不是速成的罐頭高湯,而是我的母親為了我,頂著大太陽採買食材,在悶熱的廚房裡悉心熬燉才能擁有的鮮甜。

 彷如過去妳對我的仔細照顧,一切都家常得太過自然,沉澱這些時日,終能析出妳的溫柔善意,是我無以為報的深深愛戀。

 愛與關懷,常常是難以一眼辨識的,隨手抓來的沙。也許它是一把金沙,只是當時還沒有慧眼可以確知這份感情裡可貴的成分。

 我所擁有的、由妳寄出的信件,數量上完全無法和睿聲所持有的相提並論,但那些信件在對我重要的時刻裡溫暖我、給我完整的支持,讓我撐過了許都多無依時刻。

 來不及好好恭賀妳得到妳喜歡的工作。但是還來得及在妳離開這座城市之前,再次成為妳的天使。

 學著怎麼關心妳,是一個巨大的課題。這幾年來,我一直不知道我做得算不算好……我只知道,為了妳,這會是一個,我會拿一輩子認真完成的功課。

 這次,換我等妳回來。

皓翔

 p.s.告訴妳一個放在我心裡一陣子的秘密。

 那天,我們一起去拜拜,妳抽到的籤,底下寫著「功名:不中」。為了怕妳傷心,我交換了我們倆抽到的籤。

 守得雲開見月明。很準,不是嗎。

 

我想到,我們認識的那一天,也是這樣的夏天。陽光亮得刺眼,圖書館裡的塵埃在步伐間輕揚,我在參考室遇見這個男孩。這些日子以來,我們一起在白紙上寫過許多沒什麼意義的筆談、畫過可笑的塗鴉,摺過無數架飛不好或被拒絕降落的紙飛機。如今,白紙被書記了文字,成為了皓翔給我的第一封情信,這般薄短,對我來說卻多麼不同。我們終於可以牽著彼此的手談未來,共構甜蜜的意象,而不再是孤獨而各懷心事地,在海岸線依靠在對方肩上。

我想到,剛才在車站大廳時,皓翔要了我新居的電話。我拿出隨身攜帶的原子筆,卻找不到紙張,於是捉住他的手,把電話寫在他手掌上。

「會不會癢?」

「痛死了,妳寫太大力了啦。」他笑著做出要收手的樣子。

「痛死你好了,越痛你才會越記得我。」我笑著瞪他一眼,「不可以忘記打電話給我哦。」

「一定一定,」他收斂笑容,定定的看住我,「我一定會記得妳的。妳也要記得回來拿東西哦。」

「拿什麼?」我會意不過來。

「拿妳寄放在我這裡的,妳的心。」他輕輕拉住我的手,十指緊扣。低頭看著他握住我的手,感受到他掌心微潮的溫度,心頭湧現一種微微的幸福感。

窗外的風景仍然不停後退。但我知道,時間或距離不會影響任何事,包括剛才那鬆手後便消散的體溫,都能夠再重現。我打開放在膝蓋上的筆記型電腦,連上自己的Blog,輕輕地把思緒注入瀏覽器視窗裡:「高三那年的夏天,我在圖書館遇見一個能夠帶我一同飛行的、天使一般的男孩……

如果可能的話……這段生活記錄,我想寫一輩子。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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