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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道是不是當兵太無聊,我們魚雁往返頻繁。扣除郵務處理的時間,幾乎只隔一天便能收到皓翔的回信。然而即使不是面對面交談,我們依然無法徹底坦白向對方說起太過內心的細微思考。「那麼皓翔,你能對我像剛認識時一樣溫柔,永遠都不變嗎?」我在信裡這麼問他。

「如果你說是,我會告訴你我就這麼等你一輩子。小怡不能給你的,即使是難以速成的甜美溫柔,我也願意為你仿效,即使削足適履,我都能忍痛。」如果他給我肯定的答案,我打算在下一封信裡告訴他這些話。

但他沒有回答。

好吧,他大概預計我打算對他說些傻呼呼的蠢話,所以假裝沒看見吧?

說真的,我無能控制自己的改變,環境畢竟為我們各自的未來投下太大的變數,就算我不變,他也和小怡分手,再次摺起紙飛機,輕輕拋向他一見鍾情的女孩面前,飛機落地,卻未必在我桌前。我從來就不是他的唯一選擇,他可能遇到更好看的女孩。

就算他願意不變,那又如何?軍中會有太多人讓他改變,可能退伍後他的菸癮已經大到戒不掉,不再是我們初初相識時穿著白襯衫、透著肥皂清香的白淨少年,帶著斯文親切的笑容的,走向我。

可是,我要的也不是任何海誓山盟的擔保。我只是想要聽一聲「我不會變」,依憑那份讓人心寬的溫暖藉以堅強。

(好吧。你選擇跳過我的問題不說,我也會揀著話題和你聊。)

在魚雁往返之間,我漸漸熟練於隱藏對皓翔的情感。我在信裡寫我找工作貼補生活費的艱辛、寫我上班時遭遇的苦楚、寫我兼顧博士班考試與工作的疲憊……就是不提我還愛他。

滿口我很愛他畢竟是太黏膩的謊言。我想念他的時間,頂多就是站在研究室外發呆的那段空檔,頂多就是一杯咖啡冷掉的時間。信件裡提起的忙碌是抱怨,也是現實生活裡不容忽略的龐大壓力,我只能從時間的縫隙裡挖掘出這麼淡薄而吝嗇的思念,有什麼資格說我愛他愛到不可自拔?

在緊繃的生活步調偶爾鬆一口氣時,我會發現:我已經很久沒有滿腦子都是皓翔了。忙碌、遺忘、懷念,再陷入忙碌……這個過程不斷的循環。如果真的很愛他,我應該渴望身上能生出翼翅,隨時能朝他飛奔而去;但我從不。甚至一切上了軌道後,我愛極忙碌的充實滋味,更甚朋友間聚會。

過去,我曾經多麼期待每一次的聚會啊。我們會在BBS上搜羅food板裡推薦餐廳名單,在地圖上精準地找出餐廳位置、興奮地打電話訂位,然後倒數還有幾小時能碰面。聚會中我最大的期待便是皓翔,看到他,我的日夜思念就有了美夢成真的滿足。

也許滿腹的思念已經收斂,雖然收斂不意味消失。偶爾我還是會想馬上見到他,但我從不在信裡提起,就像他自從第三次的來信後再也不提怡璇一樣。

我不願過問他不提起怡璇的理由。他們打算結婚了也好、他們想要分手了也罷,我畢竟無法左右。與其去詢問與我無關的事物,不如為自己好好打算──我開始熱衷投資話題,跑圖書館的目的從純文學轉換為財經雜誌。

有時我會在圖書館碰到怡璇。她正在準備研究所考試,打算轉戰商科,相當積極。有天和她搭上了同班電梯,為了打發電梯上升時的空白,她一關門就湊出話題閒聊:「學姊,妳也來唸書嗎?」

話才說完,她的筆記本突然掉到地上。我俯身撿拾,看見密密麻麻的重點整理,一行行地對我炫耀怡璇的用功乖巧。

不等我答話,怡璇又拋出一個問題。

「學姊,妳要考的所有幾成錄取率呀?」

我把筆記本還給她,定定的看著她睫毛又長又翹、彷彿會說話的明亮雙眼,心裡倏然浮出一股強烈的意念:「如果考不上的話,就等著接我的死亡證明書吧。」

「……啊?」怡璇吃驚的看著我。

「我一定會考上。考上的那天,我會請妳和皓翔開瓶薄酒萊為我慶功。」

電梯在我們目標的樓層停住。我大步大步地走出電梯,沒有說再見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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