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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旗津回來以後,我突然開始好奇:這個愛笑的天使會是什麼樣的身世呢?

每次在圖書館遇到他時,他都已經洗過澡,穿著簡單的T-shirt牛仔褲、全身發出清爽乾淨的肥皂香氣,沒了制服,便無從追溯他的來歷。我偏頗地直覺認為,喜歡閱讀又自稱文學造詣不錯的他,應該不是理組學生;他對事情抽絲剝繭的條理分明,又似乎不像是文組的。

是我太以偏概全了嗎?

「想什麼呀?」他笑咪咪地出現,打斷我胡思亂想。

「我啊……想問你是唸什麼的,」本來想學他說話,誇他有文組的氣質,但又覺得還不夠熟,彆扭得說不出這種簡單的讚美,脫口的只剩平鋪直敘的臆測:「我覺得你像理組的學生、又像文組的學生。」

「嗯,妳猜的都對吧?」

「都對?怎麼可能?」

「這個嘛,因為我是綜合高中的。」

「綜合高中?」國中升高中時曾經看電視廣告,廣告裡一個男生拌著咖啡,說綜合高中就像三合一咖啡,我看這支廣告看得啼笑皆非:怎麼拿三合一咖啡形容學校?代表以後得到的學歷一如三合一咖啡廉價易得?

「怎麼說呢──高中和高職的合體吧!」他比劃起小時候看的卡通,機器人要準備合體變身的樣子,我差點笑出聲來,旁邊的人狠狠瞄了我一眼,旋即低頭收起殺氣繼續讀書。

看樣子是唸不下書了。為了避免打擾別人,我們兩個索性走到圖書館外,坐在台階上聊起這個複雜的學制來。

「我們高一的時候要學一些所謂的專業科目,如果妳對專業科目有興趣的話,以後就可能選擇職業學程;如果妳喜歡國英數史地生物這類東西,那麼妳就可以選擇學術學程。學術學程分成妳常聽到的社會組、自然組;職業學程的話,就端看妳唸的學校開設哪些學程,像我現在唸的是資訊應用學程……懂嗎?」

一連串聽他說了許多,我聽得最清晰的就只有最後兩個字,我連忙點頭表示我聽見了。

「其實不懂也無所謂啦……因為,我自己一開始也是誤打誤撞唸這個的。」

「喔?」

「就是高中職博覽會的時候啊!看到人家學姊長得漂亮,就被騙到了!」

「哈哈,英雄難過美人關。」

「也不能怪我嘛,因為聽起來真的挺誘人的,什麼選課自由啊,彈性很大啊,我那時候真的是心動得不得了,光是聽到自由兩個字,我就已經想要投奔他們了,國三被逼得太緊了嘛。後來也感覺到,這個學制本來就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,有很多東西沒有親身感受,怎麼說明都和現實差了那麼一點。雖然是不怎麼瞭解的情況下進去,我也沒什麼想後悔的,因為感覺真的很好喔。」

看著他說得眼睛泛出光彩的樣子,我不能想像,那究竟是一個多美好的世界,值得他說得這麼起勁?高中生活,除了玩社團、聯誼,剩下的不就是無止盡的測驗與作業,不是很枯燥乏味的嗎?

「嗯,真的感覺很好呀。」他對我微笑頷首,「我們可以選課,選了課,就不一定跟原來的同學一起上課了。久而久之,整個綜合高中的同學們彼此間都認識,像大家族一樣,很溫馨喔。妳想像一下,上個選修課,一學期下來大概可以認識同一個學年裡一半的人,碰到人就互相捉弄當作一天的開始,生活不知道有多熱鬧!」

「聽起來真是很令人羨慕耶。」

「對呀。唸資訊不一定代表以後就一路就能順利地走這行、也不表示以後就能順順遂遂賺大錢,但是我沒有後悔喔。這些年的體驗與此時的幸福快樂,都是無價的。」

沒有後悔……

我對我的人生,有多少悔恨呢?過去我曾經在「我的志願」裡填寫過無數的可能:我想要和愛迪生一樣,成為隨時充滿好奇、創意源源不絕的科學家;我想要和賴明珠一樣,以翻譯樹立自己的品牌;我想要和林文月一樣,能讓閱讀我的讀者身歷其境……我想要,我想要,而這些向前奔馳的想法卻被現實硬生生攔住。當夢想長出翅膀,卻被狂風吹折雙翼,我能不能不後悔飛行的疲勞,只記取沿途的風景,而不說遺憾?

好困難。我還是記得國三升高一那年的推薦甄試,出乎導師對我的期待意外落馬,一直到高二那年回到國中找老師,科任老師還以為我去了我想唸的學校,「啊,我一直以為妳那時就考上了呢。」即使已經高三,我還是沒辦法忘卻這尷尬的遺憾,遑論對當初的付出不感後悔。

「怎麼了?」他問。

「沒事。」我笑笑,想到桑貝的繪本,「皓翔啊,我們可以像桑貝的《瑪塞林為什麼會臉紅》一樣,一直成為對方的支柱嗎?」

「只要妳願意,就算我不常臉紅、妳不常打噴嚏,我們還是可以一路走下去呀。」他慎重的抬手貼向心口,「我會把妳放在這個位置喔。」

「太好了。」

突然覺得,能有個誰把我放在心上,其實高三不那麼孤單呢。面對升學考試的廝殺戰場,我眼前並不全是敵人。我還有我的盟友,傅皓翔。他會輕輕展開他輕藍色的翅翼,引領我前往我想要的遠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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